陕北深秋的野山菊，漫山遍野，把圪梁背洼染成了金黄色，若不是我身上套上了御寒的马甲，实属分不清是春的竞艳，还是秋的急促。我将车停在了路边，准备在路畔的土坡上摘一些，等晒干了泡水喝。

爬上路畔的圪梁子，这背洼上生长的野山菊，那股子不拘一格的粗犷与豪放劲儿，不经意间触碰了深埋心底的弦，拨出震荡着黄土高坡的乐曲。放眼望去，生长在背洼上的野山菊，或单独一朵在风中独自摇曳，或两三朵相伴相互依偎，花朵大抵是黄色和白色的，黄色的相连成一片，伸手抓一把，就有几朵花抓在手里，白色的就少得多了。我忍不住伸手摘下一朵正在盛开的黄色野山菊，看着那细长还带着曲卷的花瓣，一股来自陕北独有的清新和粗犷之感油然而生，我的生命此时与它产生了共鸣——一片花瓣便是一步，一朵菊花便是一生，此时，我竟然被一朵野山菊迷失在陕北的黄土地里。我不由感叹，或许是忙碌的日子里挑不出生活的细腻，总在不经意之间流失了可以触动心灵的旋律。

这手中的野山菊是鲜黄中透着圆润的、温柔的，看起来并不肥腻，倒是与这凉意阵阵的深秋应了个景。看着眼前的野山菊，阳光照在花朵上，多维的瓣儿拥挤在一起，把独属于陕北秋的气息牢牢锁在中间，蕴含的全都是温和与不舍，让我这匆匆过客在微微的秋风中泛起一丝眷恋的涟漪。这些野山菊啊，早在花开的刹那间，整个山坡，以至整个黄土高原，都散发出最纯洁的光泽，或许是清晨露水的洗涤，细小的花瓣上不惹一丝尘埃，像是被深秋精雕细琢的饰品，带着源自最初纯粹的洁净，完美无瑕地展现在人的面前。这些野山菊啊，与陶渊明笔下的菊相比，更愿意远离那东篱下的借居，悄然中与山歌共音，与微风共舞，与黄土地共春秋，只留下坚韧与不屈，流传在黄土高原的角角落落。

在我翻过一处不及我腰部高的土圪梁后，整个背洼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是野山菊的海洋。今年陕北的雨水确实多了些，近处的旮旯，远处的圪梁生机盎然，只有眼前的背洼上，野山菊织罗着了杂草，让这些不知名的杂草变得稀疏了，再有着蔚蓝的天映衬着，天地也成了蓝与黄相间的野外光景。我席地而坐，抚摸着成簇的野山菊，恍惚间，我也进入了野山菊的世界，悄然间立在微微的秋风中，满满的花意在指尖滑动，在心尖流淌。曾几何时，我嗅着杏花的芬芳，看山桃花的娇滴，全然不知在深秋的土坡上，有着令人陶醉的野山菊，若是早在那时的深秋，到山坡背洼上与野山菊来一次亲密的接触，便早已知晓黄土地那隐藏在粗犷背后的温柔与细腻，能把精神的告白刻在流动的岁月里，点缀人生漫途的求索。

性子使然，习惯了陕北那山峁圪梁的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生活，陕北的野山菊从未想过为了登堂入室而娇生艳媚，也未想过为了附庸风雅而惺惺作态。不与春芳斗艳，不与寒梅比傲，比不了格桑花的赏心悦目，比不了金丝菊的丰硕绽放，但那粗犷豪放的性子与陕北人如出一辙。只在属于它的山坡背洼上这里生长一片，那里生长一片，安静地随着四季的更替叶展叶舒、花开花落，这才是野山菊该有的面目，何必为了富丽堂皇和温暖如春的那份贪婪，而将所有的光色锁进十数步见方的房屋里？这样的巧做姿态聊胜于无了。

微风轻抚，野山菊把黄土地的深秋渲染得更加生动且富有诗意，是来自心底的怜爱总让人踌躇交错，站起身享受这秋光的我，实在不忍将属于这里秋色的野山菊采摘一些去，悄悄收起了手中的袋子。日暮渐深，归途尚远，家中已经打了几通电话，于是，急匆匆的我顾不得与野山菊做长久的告别，只能在略有遗憾中，把野山菊烙在记忆深处，待来年深秋，再与野山菊来一次最纯粹的告白。（炼钢厂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