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时,正是冬日一个薄阴的天。没有风,天地便凝住了。这静,先叫人心头一空;连日盘桓的烦闷,竟被这无边的清寂涤去大半。
路循山势蜿蜒,两旁多是落叶乔木。枯枝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用焦墨扫出的寒林,瘦硬,苍古。脚踩在落叶上,簌簌地响,那声音在静中格外分明,一步一声,都像在叩问一段沉睡的年岁。
此行的目的地,是武侯墓。
穿过一片森森古柏,坟冢便现在眼前了。冢上草色枯黄,却修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肃穆。我缓缓绕行,心里浮起的,自然是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丞相。三国时,这沔阳之地风云激荡,而他,却把最后的归所,安于这定军山下。我驻足望着那朴素的封土,忽觉眼前这冬景,竟与他晚境如此相契——没有春华秋实,只有褪尽荣枯之后的沉静,如他的一生,剥去演义中近妖的神光,剩下的,只是一颗在艰难时世中“知其不可而为”的、沉甸甸的忠心。
这静,是冬天独有的馈赠。若在春夏,游人如织,喧声盈耳,那热闹固然是一种敬仰,却终究隔了一层。惟有此时,人迹罕至,天地萧然,你才能独自拥有这一方完整的寂静,听见自己与历史之间,那微弱而真切的对话。风来时,松柏微吟,细细地,如私语,仿佛那一千年前的叹息,至今仍在山谷间幽幽回荡。
从墓园出来,信步走向汉江。
这时的汉水,也失了春夏的丰沛激荡,变得清瘦,迟缓。水是沉沉的碧色,像一块凉沁的玉,静卧在天地间。岸沙裸露,几丛芦苇顶着白茫茫的花,在无风的空气里,凝然不动。远处,定军山在薄霭中愈发苍莽,如巨兽蛰伏。这山,这水,这土,在此刻竟融成一片,共作一幅澹澹的水墨长卷。墨色是润的,笔意是藏的,所有兴亡悲欢,都敛在那无边的留白与淡染里。
暮色,渐渐四合。
灰意从远天浸染而来,愈来愈浓。我循原路缓归,心头不复来时的空落,反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充满——有对历史的敬畏,有对生命寂寥的体认,也有从这清冷与静穆中汲取的一丝安宁。回首再望,定军山与其间一切,已模糊成一片苍然的黛青。
而这勉县的冬日,这一片洗尽繁华的素净与深沉,却已烙在我心上,怕是许久,也忘不掉了。(烧结厂 马甲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