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风,像酿酒师新启的坛,裹挟着桂花的甜、枫叶的暖,还有湖面水汽里若有似无的凉。它悠悠掠过林梢,连阳光都被滤得像融化的蜜蜡,稠稠地浇在每一寸草木上。
我踩着落叶去湖边时,日头正悬在远处的林线之上。那些树,有的还擎着深绿的冠,像固执地攥着盛夏的尾音;有的已被秋风染成金红,叶片在光里透亮得像琥珀,风一过,便有几片脱离枝丫,打着旋儿坠入湖面。湖水是极静的,静得能盛下整个天空——橘黄的云、鎏金的日,还有岸边树影被拉得修长的轮廓,都在水面铺成一幅颠倒的画,连偶尔飘落的叶子,也只是在画里漾开一圈极轻的涟漪,像笔尖蘸了水,在宣纸上点了个颤巍巍的墨点。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我选了块临水的青石坐下,看那些浮在水面的叶子。它们有的完整,脉络清晰得像写满故事的掌纹;有的缺了角,边缘被水浸得发皱,像被岁月啃噬过的记忆。风过时,水面的倒影便微微晃动,云在波心碎成金箔似的碎片,树影也跟着扭曲、舒展,像一场无声的舞蹈。远处的林子里,不知哪只鸟忽然啼叫了一声,清脆得像一颗石子投入清潭,余音在寂静里荡开,惊起几只停在芦苇上的水鸟,扑棱棱掠过水面,翅尖带起的水珠,在阳光里闪成细碎的星。
秋的美,总带着点易碎的梦幻。就像此刻的湖,明明盛着那么浓郁的色彩,却又被水汽笼着一层朦胧的薄纱;明明是静止的倒影,却因风的呼吸、鸟的振翅,时刻变幻着模样。我忽然想起年少时读的诗,说“秋天深了,王在写诗”,那时不懂秋的深沉,只觉得树叶落得热闹。如今坐在这十月的湖边,看日影一点点西斜,看水面的金光渐渐被暮色染成暖橙,才懂了秋的诗意里,原是藏着时光的重量的。
它把盛夏的热烈酿成了醇厚的静谧,把喧嚣的色彩晕染成温柔的渐变。那些落在水里的叶子,何尝不是夏的残梦?可它们浮在十月的湖面上,被阳光一照,竟像缀在蓝丝绒上的宝石,美得让人心颤。连空气里的风,都像是被这景色灌了酒,吹在脸上,带着点微醺的醉意。
日头渐渐沉下去,天边的云从橘黄变成玫粉,又晕出紫蓝的边。湖面的倒影也随之暗下来,却有另一番模样——云成了紫绒,树成了墨色的剪影,唯有残余的光,还在水面凝着一点金边。几只晚归的水鸟贴着湖面低飞,翅尖划破倒影的刹那,我仿佛看见时光的褶皱里,藏着无数个这样的黄昏,藏着无数人同我一般,被这秋景攫住呼吸的瞬间。
起身时,脚边积了一层落叶,踩上去簌簌作响。回头望那片湖,暮色已像薄纱般罩下来,唯有远处林梢还留着最后一抹金红,像谁不忍收去的画笔。十月的秋,原来从不是衰败的序幕,而是大自然拿出的最温柔的酒盏,邀你共饮这梦幻的、醉人的时光。(公辅中心 冯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