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香四溢
发布日期:2025-10-17    作者:郭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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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之香,千百种模样。有茉莉的清冽,穿透夏夜;有檀木的沉静,安抚心神;有炊烟的温暖,牵动乡愁。然而,有一种香,非鼻观所能嗅得,需以心魂去体味。它不依附于任何具象之物,却弥漫在人生的行止坐卧之间,其名,为一“廉”字。

这香,最初仿佛带着一股清寒之气,如同山间初雪,或是月下幽泉。它不似酒香那般热烈邀宠,不似脂香那般甜腻惑人。它是一位静默的诤友,在你心旌摇荡、欲念萌动时,送来一缕清醒的寒意。古人有言,“廉者,清不滥浊也”。这清,便是与混沌、污浊划开的界限。它像一方上好的徽墨,研于清泉,落于宣纸,黑白分明,毫不含糊。那份清寒,是独坐书斋时窗棂透入的月光,是宦游之人行囊中仅有的旧衣与诗卷,虽简,却自有一份不容亵渎的庄严。

然而,若仅止于清寒,这香便失之于枯寂了。它的妙处,在于那清寒之后,渐渐氤氲开来的、无尽的温润与安恬。

我的书房里,有一方用了多年的旧砚。它并非名品,石质却极细腻。年深日久,墨汁浸润,它通体已是一片乌黑温润的光泽,仿佛敛藏了无数个深夜的沉思与笔墨的春秋。我时常在写作倦怠时,用手轻轻抚摸它。它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传来。它从不曾贪婪地吸附墨汁,每次研墨,只是恰到好处地容纳所需;用毕,以清水涤之,便复归素净,不染一尘。这砚台,不就是“廉”的化身么?它居于纷繁世界一隅,与最易污浊的墨为伍,却能始终保持自身的洁净与通透。这香,是内敛的,是坚守之后,灵魂散发出的温润光泽。

由此想开去,这“廉”香,亦是人间烟火里最深沉的滋味。外祖母一生清贫,持家却极有法度。一只瓦罐,用了半生,边沿虽有磕碰,里外却洗刷得能照见人影。一碗清粥,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便是她最寻常的餐饭。她常说:“吃自个儿手种的菜,心里踏实,夜里睡觉也安稳。”那时不懂,如今回味,那粥菜的朴素之味,竟比许多珍馐更悠长。那“踏实”与“安稳”,便是“廉”香最本真的味道。它不来自索取与堆积,而来自双手的创造与心地的安然。这香,能滋养人的魂神,让人在纷扰的世相中,立得住脚跟,守得住魂魄。

放眼天地,这香更是无处不在。你看那秋日的莲塘,繁华落尽,只剩下一池枯梗残叶。有人见其萧瑟,我独爱其风骨。莲,出于淤泥,绽时亭亭净植,谢后,那莲蓬依然挺立,籽实饱满,馈赠人间。即便叶破茎折,它也绝不委顿于泥淖,依然保持着向上的姿态。这“出淤泥而不染”,是廉;“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廉;即便凋零,亦“留得残荷听雨声”,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化作金石之声,回馈给天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为博大的廉?

还有那山间的竹子,初生的笋,便一节一节地向上,不旁逸斜出。及至长成,虚心直节,可破屋为椽,可制简载文,其身可碎,其节不改。郑板桥题画诗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咬定”与“坚劲”,便是廉者那不可动摇的根骨。

故而,这“廉”香,实在是一种顶天立地的生命之气。它初闻清寒,再品温润,终至醇厚。它是砚台的沉静,是粥饭的踏实,是残荷的风骨,是竹子的劲节。它不张扬,却自有千钧之力;它不浓烈,却能历久弥新。

夜深了,我掩卷熄灯。窗外月色如水,悄然流入室内。那方旧砚,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一室之内,并无名香缭绕,但我分明感到,有一股清正、温润、安恬之气,正四溢充盈。这,便是“廉”香了。它涤荡着我的肺腑,也愿它能弥漫于更广阔的天地之间。生产管控中心   郭超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