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石磨旁斜倚着一柄蒲扇,这柄蒲扇比我的年岁还要长些,竹骨嶙峋,被母亲的手汗浸得温润油亮,扇面早已被时光搓揉得泛出深黄,边角处绽开了细密的裂口,宛如母亲手上经年劳作的纹路。
夏夜燠热难当,屋内蒸笼一般,唯有院中老槐树下的竹床能寻得一方清凉。繁茂的枝叶晃破了月光,洒下满地细碎银斑,母亲总会去井边压水,沁凉的井水泼洒在水泥地面上,“滋啦”一声腾起白气,灼热被暂时浇熄,我躺在床上,母亲便安坐竹床边,执起那柄老蒲扇,扇影在夜色中缓缓摇动,带着蒲草特有的干爽气息,摇碎了月光,也摇散了恼人的蚊虫嗡响。
那风并不暴烈,似月光下一条无声流淌的涓涓小溪,拂过皮肤,渗入心脾。偶有扇骨发出轻微“咯吱”声,竟成了夏夜安眠曲里一个温厚的节拍,我放任自己在这蒲扇摇出的清凉结界里沉沉睡去。有时我夜半朦胧醒来,母亲的手仍机械地重复着那单调而恒久的动作。“睡吧,妈在呢!”
后来,家中添了电风扇,那铁家伙摇头晃脑,呼啦啦送出蛮横的风,母亲却依然执着于她的老蒲扇。她总说电扇的风横冲直撞的,还是这蒲草扇的风“养人”,吹不伤筋骨。确实,蒲扇的风像是母亲的手,在暗夜里一遍遍的温柔抚触,带着体温的熨帖。
年深日久,蒲扇显露出龙钟老态。扇面边缘磨损得厉害,母亲便寻来韧实的布条,就着昏黄的灯光,用针线密密缝补裂口。针脚细密而朴拙。扇柄上竹骨的纹理被母亲的手一遍遍摩挲,竟显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如今扇子早已不堪使用,却未被丢弃,仍静静倚在磨盘旁。我偶尔回老屋,目光触及那柄蒲扇,便仿佛听见了夏夜里那单调而永恒的“咯吱”声。那扇子摇出的,哪里是寻常凉风?分明是母亲的守候,蒲扇的骨缝,密密麻麻地编织着她最温柔的荫蔽,无声无息,却足以拂去尘世间所有的燥热与喧嚣。(轧钢厂 杨帆 王璐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