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陕南的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从父母的祖辈出生开始,庄稼人的生老病死,就与脚下的这片土地紧密相连,如同藤蔓与老树相互缠绕,不可分割。春天,田埂上的野花开得烂漫;夏天,稻田里的蛙鸣此起彼伏;秋天,金黄的稻穗随风摇曳;冬天,覆盖着薄雪的土地静静孕育着来年的希望。这片土地,承载了我们一家人所有的喜怒哀乐。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随着母亲在田里劳作。不过严格来说,劳作的都是母亲,我只是在田埂上玩耍——抓青蛙,追蝴蝶,或者捉一种叫“东南西北”的小虫子。说来奇怪,小时候可以面不改色地把那些胖乎乎的虫子抓在手里把玩,看着它们在掌心蜷成一团,现在看见了却只想躲得远远的。
四月,秦岭脚下的春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元胡也到了成熟的季节。每年五一黄金周,当城里的孩子们在游乐园里欢笑时,我却随母亲扎根在元胡地里。母亲给我设置了奖励机制:要是挖到一小桶元胡,她便会奖励我一元钱。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足以让我在村口的小卖部买到最心仪的零食。
清晨,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准备好一天的干粮和水。我们踏着露水出发,田埂上的野草沾湿了裤脚。母亲头戴草帽,弯着腰用钉耙小心翼翼地刨开土壤,生怕碰坏了埋在地下的元胡。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她的背上,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干涸的土地里。
“妈,为什么我们要种这个小小的东西啊?”我一边捡着元胡,一边好奇地问。母亲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背,笑着说:“傻孩子,这可是地里的金子呢。卖了钱能给你交学费,买新衣服。”
挖元胡的时候,我总会缠着母亲给我讲故事。母亲便把她小时候听来的传奇、鬼怪等故事,一一讲给我听。其实母亲知道的故事也不多,但从母亲的嘴里讲出来,我总是百听不厌。一年一年地重复讲着,但我听着永远带着新鲜感。那一则则小故事,像一颗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伴我从小长到大。
除了挖元胡外,其他季节的农活也不少。春天要插秧,夏天要除草,秋天要收割,冬天要翻地。但这些农活,母亲基本是不让我参与的。大多数时候,她都让我在家里学习。“农民这碗饭不好吃,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别像我们一样,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能是年少的叛逆使然,我很多次想反驳她,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看着父母在田里辛勤劳作的身影,我有时会觉得,能在土地上耕耘,看着庄稼从种子到收获,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但随着我逐渐长大,我也逐渐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不是看不起农民,而是深知其中的艰辛。
父亲常年在外地的工地上奔波,农忙时才回家帮忙。他总是沉默寡言,却用行动诠释着父爱的深沉。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稻田里的水都快被晒干了。父亲下班后,顾不上吃饭,就挑着水桶去河边挑水浇田。月光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扁担压在肩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责任。
从我步入高中开始,母亲就连挖元胡这项农活都不让我参与了。我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记得在高中假期的某几个午后,我随母亲到田野里散步。母亲总会看着远处的庄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千万不能再回来当农民。”她的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不舍。我知道,她希望我能走出农村,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同时,她也担心我会忘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步入工作。每次回老家,看到父母日渐佝偻的背影和满头的白发,心里总会涌起一阵酸楚。我想,母亲在多年前种下的“庄稼”,终于在城市的土壤里“成熟”了。而那片养育我的土地,依然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每一个春天的到来。
现代农业的发展日新月异,机械化耕作逐渐取代了人工耕作。但我知道,无论技术如何进步,那份对土地的热爱和敬畏,那份庄稼人特有的坚韧和朴实,都值得我们永远珍惜和传承。
我们都是土地的孩子,我们的根,永远扎在那片肥沃的土壤里。(炼钢厂 胥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