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的梦想
发布日期:2023-07-26    作者:聂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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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汉江,往南是大巴山。沿着许多纵横的溪流而上,山越来越高,越来越峻。这些溪流,从不知名处走来,受沟底山石、草木的束缚,并不能像野马一样奔腾,往往只能是瘦瘦的、细细的。没有鱼虾可以摸,没有深水可以游弋,无可奈何地做着旱鸭子,在背篓下把腰压成了佝偻,山里长大的我们,打小把一条大河的梦想深深藏在心底。

七岁那年,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沿着沙河——汉江的一条小小的支流,崎岖的公路在半山腰盘旋,我们走了几十里路,似乎一直在下坡,山越来越矮,走势不再那么跌宕起伏,视野也渐渐开阔了。河水突然冲出山隘,从崖嘴间泻出来,群山的阻隔荡然不存,视野豁然开朗,沙河漾漾地流进了一片大水,在朝霞中波光粼粼。父亲说,在西边,汉江汇聚支脉,从绵延的秦岭、大巴山中冲出来,进入宽广平坦的汉中盆地,又在这里东流入山,再往下就是百里黄金峡。我并不能听懂,只见漫漫的水,很远很远地,从空濛处来,在巨石上拍打出雪白的浪花。长大后,我从书上读到曹操征汉中出褒谷口在崖壁上写下了“衮雪”二字,哑然一笑,大概这个久居北方的汉子跟我一样,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浪花吧。

我一直羡慕住在江边的人。在我看来,一条大河除了赐予水乡丰腴的土地,造化得阡陌纵横、稻香麦甜,就连河岸的神庙、村落、打鱼人和入水捉鱼的鸬鹚也都是神秘的。二十年后,当我有能力时,我把自己的家搬到了汉江边,推窗见南山,夜静时水声似有似无,清晨江风习习,新湿露气,傍晚星火,这是一条河的浪漫。

汉水哺育的这座城是个四塞之地,是个安享太平,自给自足的小天地。“两汉三国”的风云只是它漫长岁月中极为短暂的一刹那,这之后的两千年中,它延续着取火耕种、繁衍生息的慢节奏。小家碧玉的汉水用它的温顺和滋润留住了土生土长的人和居无定所的迁徙者,南北各地的作物,不断在这里找到了适合自己生长的土壤,潜移默化地美好着人们的衣食住行。

长大后,在韩城龙门见到了黄浪滚滚的黄河;在长三角见到了烟波浩淼的长江,知道世上有更大、更长的江河。但心仍有不甘,我急急拿着尺子在地图上丈量,像是在汉水中进行了一次飞驰神游,汉中、丹江、襄阳、武汉,一座座城市像明珠一样缀在汉水的纽带上,孕育出多少热闹繁华,这已足以让我自豪。我跟上海的朋友说:“君住长江尾,我住汉水头,一坛家乡酒请你在下游收,渴解乡愁。”朋友答:“站在长江口就能嗅到故乡的味道。”

世上有许多母亲河,养育我们,滋润我们这片土地的叫汉水,她的梦想是安宁,是富足,是清洁。这也是一个山人对一条河流的梦想,做了三十年,还想做下去。(计量检验中心   聂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