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上来了，层层光亮铺展开来，顺着眼眶晕成一瓣一瓣的柔软的清光，青涩的酸甜犹在唇尖，是我寻了好久的记忆。月光缠身，清冷盈袖，我那留在青涩月亮里的记忆。

儿时的月是葡萄酿的清香，直叫人醉得迷糊。那时葡萄藤喜欢满园绕，在院子一角覆了一方小小的绿荫，巴掌大的薄叶子结着浓郁的绿，互相拥簇依偎着，挤出夏夜宁静的聒噪，其中生出空隙，这时遗漏的月光洒落，薄薄的一层，白亮亮的，到处都是。拉上三五个同伴，支个小桌，摆上碗，学着大人的模样，坐在敞天坝里聊着天。

小巧玲珑的月呀，直勾勾地在天空上方悠悠地荡，我们再借着清冷调的月光，摘寻着为数不多的葡萄，比较起谁找得又多又大。但却是不没到葡萄熟时，尚是小小的青果，孩子气的较真顾不了太多，洗净，掷在碗里，眯着眼满意地笑，却忘了自己刚刚鼓着劲不肯泄气。碗里漾着浅浅的清冽的水，水里晃着浑圆的白亮的月亮，和那不该被摘下的青葡萄，像丢了几枚银币，瞧眼望去，眉眼笑意烫着风的软，跌进水里，晃起涟漪，兜住我们小小的盛满天真的年岁。稚气的我们不懂什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也不晓“明月松间照”，只知道这是一碗独一无二的酒酿葡萄，虽然是青葡萄，但管他呢。“呀!好酸”很快我们尝到了不遵循自然规律的恶果，涩得直吐舌头，一碗清水映着一双双皱巴巴的眉头，月亮在碗底摇得晃来晃去，月影影影绰绰，分成颤颤的几瓣，似乎是在笑我们的傻样。那么，月亮是什么味道呢？

我们固执地吃完了所有的青葡萄，碗底也早就没了月亮的踪影，其中也不甚注意月亮究竟是何味道，或许就同青葡萄一样酸涩，还没有长开罢。等下次月亮再大些再亮些，一定是甜滋滋的。我们笑称把月亮吃掉啦，其实抬头看，那浑圆还在天上挂着呢，头顶的发梢被它长得通亮通亮，像洒了层霜。月亮伴我无数个冷寂的夜，葡萄的酸涩使我们不能忘记天真幼稚的年少，那时我爱和他们一起摘月亮，尝葡萄，只一碗清水，盛住飞扬的明亮的童年，尽管青涩又荒唐。

后来那么那么多年，我却还是丢失了它们，丢失了他们。南方并不适合种葡萄，我也很少见到葡萄熟之前还是完整的，多半被蜂鸟所食或在炽热的夏腐烂，家里人将它砍了，于是没有了葡萄。而逐渐成长的我们各奔东西，各寻远方，竟很久很久没有再坐下来看月亮，摘葡萄。那句把月亮吃掉的戏言早已抛诸脑后，而月亮还是月亮，依旧明亮，我们早已在路上，忘了年少的模样。

我仍怀念那一碗清水就可抓住的青涩月亮和青涩的我们，我知道，记忆深处，月亮给予我们的何止是月亮。（炼铁厂 崔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