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在意的窑洞外的那片菜地。母亲是典型的陕北农村妇女,不仅心灵手巧能收拾屋里屋外,还有一把子力气,扛镢头挖地,背庄稼,打连笳都是游刃有余。这个季节的陕北,太阳算不得毒辣,但顶着太阳在田间地头劳作,依然能使人汗流浃背了,母亲顾不得汗水浸透衣裳,用镢头挖着菜园。
清早,父亲赶着羊群到沟旮旯去放羊,母亲就扛上镢头,到窑洞前的菜地上奋力地挖起了地,她要把一片偌大的菜园翻一遍。在种瓜果蔬菜的好季节,陕北农家人过光景,错不开这样的日子。窑洞外的菜地,五十步见方,这在村里的菜园中绝不算小了。母亲手握镢头把子,高高举起镢头,狠狠地扎进土里,用手向前推一下把子,瓷实的土地便翻出一块块新鲜的土浪来,整一天的工夫,菜园就被母亲挖好了。
菜园的地里,一半种一些西红柿、辣椒、白菜,另一半种的就是西瓜、小瓜这些瓜果了。这些瓜果都是我最喜欢吃的,母亲见不得我嘴馋,更担心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瓜果可以吃时,我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因为我,家中的菜园似乎变成了我的瓜果园,这里也成了我的乐土,那时的我从长出瓜果幼苗开始就天天跑去菜园,就盼望着一天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成熟的瓜果,闻到瓜果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
陕北的瓜果种的晚,成熟也晚。约在夏末时,菜园里的瓜熟了,母亲在菜园里抓起这个小瓜闻一闻,再拍拍那个躺得舒适的西瓜听声音。小瓜的头尾两边闻到了香味,这小瓜就熟了,西瓜拍上去发出“嘭嘭嘭”,略带沉重的声音时,西瓜也是熟了。我跟在母亲后面,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对着熟了的瓜果急不可耐,母亲在挑捡熟了的瓜,摘几个递给我时,我迅速抱着瓜跑回家,让父亲支起案板,准备好菜刀,把瓜一牙一牙地切开,我立即抱一块啃了起来。进屋的母亲看在眼里,笑呵呵地说:“慢慢吃,不要急,不够了我再去摘两个就是了。”
切完瓜的父亲,也是顺手拿起一块儿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点头道:“嗯,不错,今年的瓜真甜,留些种子,明年还种这个。”我在旁边也是嗯嗯地点头,嘴里却是不曾停下,母亲笑骂道:“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好像谁跟你抢似的,两个饿死鬼一样”。我和父亲全然不顾母亲的“讥讽”,都当做了耳旁风了。在瓜果熟的最快的那几天,瓜是吃不完的,母亲让父亲在菜地旁挖一个一人多深的地窖,将那些快要成熟的瓜摘下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放进地窖,过些日子,别人家的瓜都下架了,这些瓜正好成熟了,这时我依旧有口福,吃到别人吃不到的瓜果了。
这样的瓜果一直吃了十几年,直到我上了大学,到后来参加工作,这样瓜果难得有机会能吃上一两次,以至于我时常怀念捧起一块瓜就啃的日子了。不过母亲依旧是年年种瓜,还会把半熟的瓜果存在地窖,这样存的日子久些,我吃到的机会就多一些。只不过因为工作,我远在他乡,总会错过吃瓜的季节,母亲也是常“抱怨”我在瓜果成熟的季节回不去,美美地啃一次放熟透了的瓜,以至于许多瓜果都烂掉了,最后全都扔了。
前些日子给母亲打电话,她说正在菜地里挖地,说是今年与父亲在菜地里搭了一个温棚,棚里棚外都种了西瓜、小瓜,我无论夏天还是冬天回去都能吃到最爱的瓜果了。
母亲的话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随着时光的流失,母亲渐渐老去后,窑洞外菜地上种出来的西瓜、小瓜是否依旧像曾经那么香甜,我怕这种香甜的记忆会随着时光变得惨淡。就像她从没有说过“孩子,我爱你”,都只是默默地把无言的爱撒在黄土地里,长成了西瓜、小瓜,最后又是一颗颗放进地窖里默默地等着。(炼钢厂 薛生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