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起推窗,一股清冽的寒气便迎面扑来——今日果真是立冬了。昨日的风里还带着些许秋日的缠绵,今朝的风却有了锋利的棱角,像一把新开的裁纸刀,沿着领口、袖边,细细地刮过肌肤,分明有了冬天的意味。天色是那种匀净的灰白,像一块摊开的宣纸,等着冬来落墨。我紧了紧衣领,走入这立冬的晨光里。
路旁那几株老银杏,正演绎着一年里最盛大,也最短暂的辉煌。那满树的金黄,不是画家调色盘上能调出的颜色,倒像是阳光的魂魄,积攒了三季,在此刻尽情地燃烧。然而这辉煌终究是留不住的。风是信使,轻轻一摇,那些小扇儿般的叶子便簌簌地、成群地旋落,不带一丝留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是那种蓬松而干脆的声响。这景象,倒正应了那句“红叶已随风”,虽然没有红叶的炽烈,但那份飘零的静美却是相通的。墙角边,几丛晚菊还倔强地开着,花瓣边缘蜷缩着,上面凝着晶莹的露珠,在寒气里微微颤动,恰是“黄花独带露”的真实写照。秋韵正浓时,悄然迎立冬,这季节的交替,原不在黄历的某一页上,而在这一片落叶、一滴寒露的微妙变化里。
转过街角,一股复杂而温暖的香气便团团地将人围住了。这香气是立体的,是有层次的。卖冰糖葫芦的草把子斜倚在墙边,红果儿亮晶晶的,像是冬天里的一串串小灯笼;旁边烤红薯的铁桶噗噗地冒着白汽,焦黑的皮裂开处,露出金黄的瓤,甜香浓郁得化不开;更有那糖炒栗子在铁锅里沙沙作响,每一颗都油光锃亮,裂着嘴,露出暖黄的栗肉……小摊前围着一圈人,大家呵着白气,等着那一包滚烫的栗子,或是一个焦皮蜜馅的红薯。那等待本身,也成了冬日街头一道温暖的风景线。
这街头巷尾的温暖,终究要流向千家万户的灯火,方能抵达其意义的终点。思绪正漫游着,母亲的电话便来了,声音里是惯常的、带着笑意的叮嘱:“今儿立冬,饺子可不能落下,当心冻了耳朵。”这习俗,在北方人的血脉里,是件近乎庄严的寻常事。那一个个亲手捏合的、元宝似的饺子,在滚水中三沉三浮,直至被热腾腾地捞起,盛满白瓷碗。我们品尝的,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那是一场安顿身心的温暖仪式,更是一份向凛冽寒冬发出宣言。这朴素的民谚,听了几十年,早已深入骨血,成为了身体里一种无需提醒的节律,一种对抗严寒的、代代相传的生活智慧。
风起了,卷着几片最后的银杏叶打了个旋儿。我捧着刚出炉的烤红薯,暖意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冬天,就这样在人间烟火的簇拥下,安安稳稳地来了。(炼铁厂 路凯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