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后,陕北已经是寒意十足的清秋。屋檐下叽叽喳喳的燕子已不见踪影,蝈蝈与知了也早已钻进土里。
老屋院中,菜园里未来得及收的蔬菜成了院中为数不多的生机,还有两棵个头没超过院墙的桃树。老白菜的叶子上沾上了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像是从父亲银白色头发遮掩的额头上渗出,又像在下巴尖滴下的汗珠子,总不忍心碰碎了去。菜畦上一串串来不及采摘的辣椒,此时红透了身子,给陕北这萧瑟的清秋渲染了一丝鲜艳。
院中的两棵桃树都是父亲栽种的。前几年,已经七十多岁的父亲,把十多亩土地和果园都交给了哥哥打理,闲不住的他跑到隔壁村的老张头那里,讨来了这两棵桃树苗,栽到了院中菜园子旁边。那时的桃树苗只有一尺来高,当年的秋天还在风中瑟瑟发抖,但在父亲修剪、浇水、包裹等一系列精心呵护下,桃树终于在去年开花结果。当看到枝头上挂满圆盘状可爱的蟠桃时,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都要瞅几眼桃树,仿佛桃树有着无穷的生命力,饱含着生命的蓬勃与希望。桃熟时,父亲便摘下蟠桃,打包在箱子里,骑车到县城里给我邮寄,让我也感受一下老家的味道。桃枝似乎知晓属于自己的荣光,中秋之际,桃树枝头的叶子尽落了去,枝条依旧傲然挺立,期待春风的再一次唤醒。
当一阵秋风穿过幽深的巷子时,捎带着从门缝中灌进了一些,立时让桃枝在深院中摇头晃脑起来,仿佛是在吟诵贺知章的《回乡偶遇》。这桃枝啊,不知是为感同身受在院中望着远方的父亲而沉思,还是为锁住了清秋在这个院子里而寂寥,又或者是想起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而惆怅,在清秋中哆嗦一下身子。这桃枝啊,应该是忘记了菜园里的辣椒可以与它在秋风中低语,应该是忘记了叶子在秋风中落去还有父亲在陪伴,应该是忘记了春暖花开燕子回时依旧能与花海相拥俏枝头,总在入秋时就变得深沉。悄悄地,桃枝锁住了清秋,光秃秃的桃枝在风中摇曳,把它与父亲相守的岁月写进了时光的信笺,托过路的鸿雁捎给了我,在某一个夜晚我便收到了来信。
远来的书信已被清秋的寂寥揉得褶皱,借着月光将它铺平,我看到上面记录着父亲对桃枝的修剪,稀疏相间,颇有规章,在方寸之地里抽出新芽的欢喜。记录着父亲独自提着水桶给桃树浇水,叶舒叶展,果欲渐丰,在庭院中对食客的期盼。记录着父亲伸出唯一的手摘下成熟的蟠桃,果香四溢,沉醉忘己,在纸箱中包装在网袋中邮寄。简单的书信,短短的寄语,应当是桃枝蘸着父亲的汗滴急匆匆写下的,不然没有锁住这清秋的工夫。
不知不觉中又是中秋,生活的匆匆,让我来不及给桃枝回一封信,告诉它,锁住清秋的庭院曾留下过花的芳香四溢,果的沁人心脾,在这院子中有我的父亲陪伴它,心中的寂寥便能得到慰藉,若是有一丝寒风无意中触动它弹奏清秋的心弦,那便锁住清秋,毕竟,“相伴”这一词,这足以让无数人在心底升起眷恋。(炼钢厂 薛生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