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川陕革命根据地纪念馆有感
发布日期:2025-06-30    作者:杨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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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的阳光,白得晃眼,照得人昏沉欲睡,却偏又灼烫得使人警醒。我独在川陕革命根据地纪念馆中踱步,心中却无端想起那南湖上烟波浩渺的烟雨来,那湖面被细雨织成的轻纱笼罩着,人声渐悄,一切仿佛都沉入水底,唯有一艘船静卧于湖心,如一颗埋藏进深水里的种子。

馆中一帧帧照片默然陈列,那些被岁月洗得泛黄的面庞,年轻得令人心惊,那眼神灼灼,亮得仿佛能刺穿眼前这凝滞的时光。他们当时不过青年,却笃信着一种要刺穿沉沉黑暗的光明。如今,他们如琥珀中的虫豸,被永久封存于静止之中。照片下面标着生卒年月,许多名字后面赫然紧跟着短短的年岁数字,年轻得令人心头紧缩。这些生命虽短促如流火,却已灼烫地点燃了时代沉沉的夜幕。

再走几步,便看见一件件陈列的遗物:一封封字迹模糊的家书,纸页早已脆黄;半支锈迹斑斑的钢笔;一件打满补丁的旧军衣。它们无声地躺在玻璃柜里,如同静卧于历史河床的沉船遗骸。我凝望着这些物件,恍惚间似乎听见那些字句的叮咛、笔尖的簌簌,以及军衣上曾经沾染的硝烟气息——它们虽已失却了血肉的温热,却仿佛仍然在无声地絮语,在黑暗中固执地传递着光明的消息。

我步出展厅,馆外水院中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纪念碑,碑身肃穆而深沉。碑前台阶上,不知谁系着的一条红领巾,在风中轻轻飘动。碑文如碑身一样凝重,“革命英雄永垂不朽”字字如针芒刺入眼帘。我抬头仰望,碑顶直指苍天,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将碑尖照得亮得刺眼,映得我眼中灼热。

外面的红军烈士陵园早已苏醒,人声鼎沸,车流奔涌,喧闹声浪扑面而来。今日的光明,莫不是从那些曾经黑暗年代的深井里汲上来的?那些年轻的魂灵,那些沉甸甸的牺牲,皆化作泉眼无声处奔涌的潜流,终于汇成了今日大地上纵横的江河。正在这时,陵园里倏然腾起一片喧腾,原来是纪念活动开始了。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广场,旗帜飞扬,歌声嘹亮,汇成一片红色的海洋。我远远望去,那跃动的人潮与高耸的“何挺颖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竟在某一刻重叠起来——仿佛何挺颖烈士竟从青铜中起身,正汇入人群里,与欢庆的浪潮一同奔涌向前。他虽已凝固于雕塑,却又分明在时代的血脉里重新奔流起来,正化入广场前无数脚步之中,踩踏出未来的节拍。

回到家中,我翻开爷爷留下的老相册,一张泛黄照片滑落出来:他站在一面刚刷新的土墙前,胸前戴着简陋红花,脸上漾开朴素笑意,眼神却如少年般纯净坚定。当时他二十出头,正值新中国成立之初,青春与信仰的光辉便在这一刻被永远定格。我轻轻摩挲着照片,指腹下那层薄纸的触感,竟似传递来一种无声的温热。原来信仰并非冰冷遗物,而是一颗颗火种,被无数双手小心传递着,最终落进我们掌中,尚存余温。

夜幕降临,窗外烟火腾空而起,绚烂如繁花在夜幕中绽放。我伫立窗前,看流光溢彩映亮整片天空。这华美光芒之下,是无数曾经深埋于暗夜中的火种,它们无声燎原,终于铺展成今日的璀璨星河。这一刻,我明白:历史从来不是封存于玻璃柜中的标本;它分明是血液,是心跳,是奔流在我们脚下土地中的脉搏。无数个南湖烟雨般微茫的启程,无数个暗夜中执拗的星火,终于聚成今日的灼灼天光。(生产管控中心   杨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