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那头催着，“新麦碾好面了，回家尝尝鲜，香咧。”声音里透出的那份期盼，像新麦的焦香，越过县城层叠的高楼，直扑我的呼吸，唤醒我的味蕾。我心中恍然，又到了新麦上市的时候了。那新麦的香味，仿佛无形之手，牵着我，又回到了故乡。

幼时，六月麦黄，黄澄澄的麦浪铺展在肥沃而辽阔的汉中盆地上。秦岭温柔，天空蔚蓝，麦穗饱满，一层层麦浪翻滚着扑向成熟。麦子成熟时，碾麦场便成了孩子们的天下。新割下的麦子坦然地摊开在晒场中，晒干后，麦粒被碾了出来，金灿灿地堆成小山，麦秸秆也堆成金色的麦垛，那里是孩子们捉迷藏和睡觉的好地方。松软的麦秸秆尚遗留着麦子的香气，躺在上面既软和又被清新的麦香围绕，在麦场上疯玩累了，往麦垛上一躺，不消多时就能沉入梦乡。醒着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麦垛上攀爬跳跃，那麦垛仿佛成了现在孩子们所玩的城堡。笑声在麦场回荡，如同青麦芒在风里轻轻歌唱。

金色的麦浪被农人收割，一部分归入粮仓，一部分犒赏家人。新麦子上市后，母亲就进入了另一番忙碌中，新面在她手里可以变成各种美食。母亲有一双巧手，这双手在割麦子的时候遥遥领先，在做面食的时候也能变戏法似的做出美味的品类。记忆中，母亲揉面的身影特别深刻。她揉面时，双手似风中的麦秆，柔韧且轻柔，手下揉捏的面团在一次次翻折中变得光滑。蒸笼上冒出白气，锅里水声翻滚作响，面皮、锅盔、馒头次第而出，扑鼻的麦香弥漫整个院子。新麦面入口，嚼着嚼着，便嚼出了阳光与泥土的味道。这味道正如母亲所言，“美滴很”！

时光流转，麦子一茬茬地黄了又割，割了又黄，我也如麦粒般被岁月之风扬出了故土，来到县城打拼，回去的日子少之又少。虽然在外面也能吃到面食，却再难觅新麦滋味。故乡的麦香，仿佛一个梦，隐隐约约，似隔着一层雾，始终遥不可及。但无论几度收割，总有一种归来，在根须深处未曾被时光蚀断。

如今，新麦又碾成了新面，母亲的期待在远方等候。我归心似箭，渴盼新麦的焦香早日入喉。我知道，母亲还会站在老屋前，做我归途的驿站。（公辅中心  王茹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