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甘甜
发布日期:2025-05-07    作者: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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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村口响起“叮叮当当”的拨浪鼓声。那是卖麦芽糖的老汉来了。他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放着一个木箱,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块块琥珀色的糖。阳光一照,那些糖块便泛着诱人的光泽,像是凝固的阳光。

记忆里的甘甜

老汉姓张,我们都叫他糖张。他约莫六十来岁,瘦高的个子,脸上皱纹纵横,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糖张的麦芽糖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据说他有一手祖传的熬糖手艺。每到秋收后,他就开始走村串巷,一直卖到来年开春。

糖张的独轮车一进村,孩子们就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从各家各户涌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有的攥着几枚硬币,有的拿着鸡蛋来换,还有的干脆空着手,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糖张从不赶人,总是笑眯眯地给每个孩子都分一小块糖,说:尝尝,不要钱我家里穷,很少有钱买糖。但糖张知道我爱吃,每次都会多给我一小块。他用小锤子轻轻敲下一角,那糖便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接过糖,总是先放在鼻尖闻一闻,那股混合着麦香和甜味的气息,至今想来仍觉清晰,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一舔,让甜味慢慢在口腔中扩散。一块糖能吃上大半天,最后连包糖的油纸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糖张的独轮车在雪地里陷住了。我和几个小伙伴看见,连忙跑去帮忙推车。糖张的手冻得通红,却还从箱子里掏出糖来分给我们。那天他给的糖格外大,我们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一边吃糖一边听糖张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雪花静静地落在我们身上,糖的甜味和故事的趣味交织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记忆里的甘甜

糖张的糖不仅甜,还能治病。村里谁家孩子咳嗽了,大人就会去买他的梨膏糖;谁家老人胃口不好,他就推荐姜糖。我八岁那年发高烧,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糖张听说后,特意熬了一锅薄荷糖送来。那糖清凉沁人,含在嘴里,烧似乎都退了几分。母亲要给他钱,他死活不收,只说:孩子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十二岁那年,我离开家乡去县城读书。临走前一天,糖张特意来送我,塞给我一大包各式各样的糖。他说:读书辛苦,想家了就吃块糖。那包糖我吃了整整一个学期,每次想家时含一块在嘴里,仿佛又回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再次见到糖张,已是十年后。我在城里安了家,偶尔回乡探望。糖张老了,背驼了,但还在卖糖。他的独轮车换成了三轮车,木箱变成了玻璃柜,可糖的味道一点没变。我买了一大包,分给同事们尝。他们都说甜,可我知道,他们尝不出我尝到的那种滋味——那里面混合着乡愁、记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去年回乡,听说糖张去世了。他的儿子继承了手艺,在镇上开了家糖果店。我去店里看了看,装修得很漂亮,糖果种类繁多,包装精美。我买了几种尝,味道都不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店主说,现在都用机器生产了,谁还费工夫手工熬糖啊。

走出店门,阳光正好。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糖张说的话:糖要慢慢熬,火候急了会苦,慢了会酸,就像做人一样,要掌握好分寸。现在的糖越来越甜,包装越来越花哨,可再也没有那种让人回味无穷的滋味了。

偶尔在超市看到麦芽糖,我总会买一些回家。含在嘴里,甜则甜矣,却再也找不回记忆里的那种甘甜。那甜味里不仅有糖的滋味,还有阳光的温度、雪花的清凉、人情的温暖,以及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

糖张走了,带着他那一手熬糖的绝活,而留在记忆里的甘甜,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清晰起来。(炼钢厂  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