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乡音
发布日期:2025-04-27    作者:生产管控中心 郭超锋    
0

我离家已有二十余年了。这二十余年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也学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自以为早已脱尽了乡气。然而每每在电话里听见母亲唤我的小名,或是偶遇同乡时那一声熟悉的招呼,便立刻现了原形——舌头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地卷了起来,吐出一串土话。

乡音这东西,真是奇怪。它不像衣服,可以随意更换;也不像面容,能够刻意修饰。它像是长在血肉里的一根筋,任凭你如何用力,也拔它不出。我曾见过一位在京城做了大官的同乡,三十年不曾回乡,自以为早把乡音忘得干净了。谁知一日在酒席上多喝了几杯,竟脱口而出几句土话,惹得满座哗然。他登时面红耳赤,支吾着解释,却越解释越显出乡音来,终于颓然坐下,不再言语了。

我的乡音不算太重,却也时常被人听出。最尴尬的莫过于在会议上发言时,一个不留神,某个字的音调便走了样。同事们虽不明说,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分明是在笑我。起初我还努力纠正,后来索性听之任之。横竖不过是个音调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然而乡音带给我的也不尽是尴尬。去年冬天,我在异乡的医院里照顾生病的父亲。夜深人静时,邻床的老人忽然用乡音问我:"小伙子,你是某某地方的人吧?"我惊讶地点头。老人笑了,说他听出我的口音了。原来他是三十年前从我们那里迁来的,一直未曾回去。那一夜,我们聊了许多家乡的旧事,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光,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乡音里藏着许多外人不懂的秘密。我们那里的人说"吃饭",音调略微一变,便成了"痴汉";说"下雨",稍不留神,就变成了"下狱"。小时候常听大人们拿这些同音词开玩笑,如今想来,竟觉得分外亲切。这些微妙的差别,只有同乡才能心领神会,外人听来,不过是一串奇怪的音节罢了。

母亲至今仍住在老家。每次打电话回去,她一开口,我便仿佛闻到了灶间柴火的气味,看到了屋后那棵老槐树。她说的话里总夹杂着些土话,我听了便忍不住笑起来。她不解,问我笑什么,我却不答。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笑,大约是因为那些词语勾起了某种遥远的记忆罢。

前些日子,单位来了个新同事,一听口音便知是同乡。午休时,我们自然而然地用家乡话聊了起来。说来也怪,平日里用普通话交谈,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一旦说起乡音,便觉得心胸舒畅,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同事告诉我,他离家时发誓要改掉乡音,为此还特意去上了普通话培训班。可是每次给家里打电话,一听到母亲的声音,所有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改它做什么?"我说,"这是你的根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说:"你说得对。"

如今的城市里,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走在街上,各种方言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奇特的交响乐。我想,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抹乡音,那是故乡刻在我们身上的印记,任凭岁月冲刷,也抹它不去。它或许会沉睡,但永远不会消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就会醒来,提醒我们来自何方。

乡音是条无形的脐带,连接着游子和故乡。无论走得多远,只要还能说出那一口土话,便不算真正离开。(生产管控中心  郭超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