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是刻在我记忆深处的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那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却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撑起一片天空。记得儿时的一个雨夜,我突发高烧,父亲出差在外,母亲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雨点砸在她单薄的蓝布衫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我伏在她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她的发梢滴着水,有几滴落在我滚烫的脸上,竟觉得格外清凉。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母亲的背影在雨中显得那么瘦小,却又那么坚定。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冬天的清晨,我常躲在被窝里,透过窗户看她推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走出院子。她总是先仔细检查车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粮,匆匆咬上两口。路灯下,她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
厨房是母亲最常待的地方。她系着褪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是我童年最熟悉的风景。清晨的豆浆香气,午后的葱花爆锅声,傍晚的炖肉味道,都从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飘散出来,填满了整个家的温暖。我特别喜欢看母亲揉面的样子,她的手臂有节奏地摆动,面粉沾在她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层薄霜。有时她会突然转身,把沾满面粉的手指在我鼻尖上轻轻一点,然后笑得像个孩子。
母亲的手很巧。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记得她总爱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坐在窗前补衣服。阳光透过玻璃,将她的侧影投在墙上,银顶针在她指间闪闪发亮。她会把线头在头发里蹭一下,说这样穿针更容易。我趴在她膝头,看她灵巧的手指带着线在布料间穿梭,听着她轻声哼唱的老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那些打满补丁的衣服,现在想来,每一针都缝进了母亲的爱。
母亲的背影也有脆弱的时候。那年父亲生病住院,我看见她独自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白墙上。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母亲的背影竟如此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轻声对我说:"没事的,爸爸会好起来的。"
后来我离家求学,每次返校,母亲都要坚持送我到车站。她总是抢着帮我拎最重的行李,在人潮中奋力向前挤。站台上,她一遍遍叮嘱我注意身体,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零用钱塞进我的口袋。火车启动时,我从车窗望出去,看见她站在原地不停地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蓝点。那个倔强挺立的背影,成了我异乡生活中最温暖的牵挂。
如今母亲老了,背影更加佝偻。她依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只是动作慢了许多。我常看见她站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或是踮起脚去够柜子顶层的杂物。阳光透过纱窗,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些曾经乌黑的发丝,如今已如霜雪。有时她会突然停下来,扶着腰轻轻叹气,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无情。
前些日子陪母亲去医院,她坚持自己走路不要搀扶。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微摇晃的背影,忽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原来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她们用并不强壮的臂膀,为孩子撑起整个世界;用日渐佝偻的背影,诠释着最深沉的爱。
母亲的背影,是岁月长河中最动人的风景。它不张扬,不华丽,却蕴含着最朴素的力量。那背影里,有雨夜狂奔的决绝,有晨曦微露的坚韧,有灶台前的烟火气,有缝补时的专注,有面对困境时的坚强,更有送别时的不舍。这些画面串联起来,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上,最打动人心的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这些平凡日子里,母亲留给我们的,一个个温暖的背影。(公辅中心 王江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