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了春天的调色盘
发布日期:2025-03-31    作者:生产管控中心 吉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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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书桌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我正欲提笔写些什么,忽听得窗外"啪嗒"一声脆响,接着便是孩童的惊呼。探头望去,邻家的小女孩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脚边是一个打翻的颜料盒,各色颜料在青石板上肆意流淌,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脸上还沾着几点未干的蓝色颜料。她先是呆立片刻,继而蹲下身来,竟用手指蘸了那混杂的颜料,在石板上涂抹起来。我本欲出声提醒,却见她神情专注,便也作罢,只是倚窗观望。

颜料在石板上渐渐晕开。红色最先苏醒,像一尾锦鲤游向石板边缘;黄色最为活泼,蹦蹦跳跳地钻进石缝里;绿色最为狡猾,悄悄攀上了旁边的一株野草;蓝色最为忧郁,蜷缩在中央不肯动弹。小女孩的手指成了最灵巧的画笔,将这些逃窜的色彩重新聚拢,又任它们四散奔逃。

我不禁想起儿时也曾这般打翻过颜料。那时家境拮据,一盒颜料于我是极珍贵的物件。某个春日午后,我偷偷取出父亲画年画用的颜料,学着大人的样子调色,却不慎将整盒打翻在灶台上。惊慌之下,我用抹布胡乱擦拭,结果各色颜料混作一团,将原本灰黑的灶台染成了古怪的杂色。母亲归来见状,并未责备,只是轻叹一声,用碱水将灶台刷得发白。那刺目的白,至今仍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窗外的小女孩忽然站起身,跑进屋里去了。石板上的颜料渐渐干涸,形成一幅抽象的图画。阳光移动,将那些干涸的颜料照得发亮。一只麻雀飞来,在颜料旁跳跃,偶尔低头啄食,也不知是觅得了什么吃食。

午后,我出门散步,特意绕到那户邻家门前。青石板已经洗净,只余几处淡淡的色斑,像春天留下的脚印。小女孩不知去向,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一株桃树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覆盖了曾经流淌颜料的地方。

沿着小巷前行,春日的色彩在四处迸溅。张家门前的迎春花黄得耀眼;李家墙头的蔷薇探出粉红的脑袋;杂货店门口摆着一盆盆翠绿的盆栽;转角处的老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这些色彩在阳光下跳跃,仿佛那打翻的颜料盒将整个小镇都染上了颜色。

路过小学时,正赶上放学时分。孩子们涌出校门,像一股彩色的洪流。他们穿着各色衣裳,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手里拿着彩纸做的手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明天的春游。几个调皮的孩子故意踩进水洼,溅起的泥水在阳光下呈现出金黄的色泽。一位老师站在校门口,微笑着目送孩子们离去,她手中的教案被风吹开几页,露出里面夹着的红色剪纸。

转过街角,遇见卖糖画的老张。他的小摊前围着一群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铜勺。老张手腕轻转,金黄的糖浆便在石板上流淌,转眼间化作一只展翅的蝴蝶。孩子们发出惊叹,争相购买。阳光透过糖画,在地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老张的皱纹里嵌着糖霜,笑起来时,整张脸像一幅被糖浆勾勒的画。

暮色渐浓时,我踏上归途。西天的云彩被夕阳染成绚丽的橘红,远处的山峦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紫色。小镇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暮色中如同散落的金粉。路过早晨那个院子时,我看见窗内亮着温暖的灯光,隐约可见小女孩的身影在窗前晃动。

回到家,书桌上的光影早已消失。我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重新填满了桌面。提笔欲写,却发现墨水干涸。拧开墨水瓶,却不慎碰倒,蓝色的墨水在纸上洇开,像一片小小的湖泊。我索性用手指蘸了墨水,在纸上随意涂抹,竟也觉得有趣。

夜深了,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月光洒在院子里,为一切披上银白的轻纱。早晨打翻的颜料早已了无痕迹,但我知道,春天这个最富有的画家,早已将它的调色盘打翻在整个世界。那些逃窜的色彩,有的钻进花苞,有的潜入嫩芽,有的攀上云端,有的溶入溪流,将这个季节装扮得如此绚烂。

躺在床上,闭目回想这一日的见闻,忽然明白:人生何尝不是一次次打翻调色盘的经历?那些意外、失误、混乱,最终都会在时光的画布上留下独特的印记。就像那灶台上被母亲刷白的颜料,就像青石板上被洗净的色彩,它们看似消失,实则已经融入记忆的纹理,成为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

朦胧入睡前,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站在满地的颜料中央,仰头微笑,而四周的色彩正化作无数蝴蝶,向着春天的夜空飞去。(生产管控中心    吉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