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风景，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反而是小时候家乡的那片小河滩。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吧，连河边的柳树有几棵，石头怎么铺的，水流到哪儿会变缓，这些细节都好像刻在记忆里。那条河其实不宽，水也不算清澈，可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已经是整个世界了。

每到夏天，河滩上全是晒干的鹅卵石，踩上去有点烫脚。河边的柳树垂着枝条，像极了那些总爱低头微笑的姑娘，温柔得让人不忍心打扰。风一吹，柳条就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细细碎碎的，像心事一样散不开。有时候，村里的孩子们会成群结队地跑到河里玩水，喊声笑声在空荡荡的河滩上来回传。要是运气好，还能摸到几条藏在石缝里的小鱼，虽然大多只有指头长，可捧在手心里，那种满足感就像捡到宝贝一样。

其实那条河并不长，绕过村口的老槐树，没走多远就汇进了一条更宽的河道。可我一直觉得，那条更宽的河反而没什么趣味，水流太急，颜色也浑浊，只有村子这边的小河才透着一种安静的味道。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夕阳斜斜地照过来，连水草都染上一层橘红色。远处的稻田翻着金黄，农人们扛着锄头往家走，空气里混着稻香和炊烟，安静得好像连时间都停住了似的。

秋天来的时候，河水慢慢退下去，露出一些干裂的河床和枯黄的水草。那时候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干干的。柳树的叶子也开始变黄，一片片落到河面上，随着水流慢慢漂走。我常常蹲在河边，看那些叶子顺流而下，消失在弯弯曲曲的河道里。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些叶子到底会飘到哪儿去呢？会不会绕过某个山头，流进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这种想法总让我有点莫名的期待，虽然也知道大多数叶子可能很快就会被水打湿，沉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冬天的时候，河滩上几乎没人了。水面冻上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柳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枝条，像老人的手，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有几次下雪后，整个河滩都白茫茫的，踩在雪地里会留下深深的脚印。那时候的天很早就黑了，偶尔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听着有点寂寞，也有点安心。

其实说起来，那条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普通到让人记不住。可每次想起它，我心里总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像冬天捧着一碗热粥那样，让人舍不得放下。也许是因为，那片河滩上有我太多的回忆吧，捉鱼、打水漂、躲在柳树后面玩捉迷藏，甚至还在某个傍晚偷偷和小伙伴分享过一个被偷来的苹果。那些记忆一点点堆积起来，最后就成了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眷恋。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人这一辈子，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无论走多远，都忘不掉。对我来说，那片小河滩大概就是这样吧。它没有多美，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可它是我记忆里的风景，是那种即使岁月流逝也不会褪色的温柔。（轧钢厂  王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