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发布日期:2024-09-14    作者:薛生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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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的秋来得早,便把中秋带来得早了些。只是我与陕北的秋相距甚远,看惯了汉中的秋依然葱葱郁郁,桂花香飘十里,有时已经淡忘了陕北秋的颜色。

位于延安北部的城隍梁这个小村子,在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上甚是娇小,站在云端也寻觅不出它的身影。秋高气爽,脑畔上打谷场中的粟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阳洼背洼的杏树、杨树的叶子黄了一片。不远处的山一座连着一座,蜿蜒的公路穿过了一个野口,又是下一个野口。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没有汽车的轰鸣声,没有城市的灯火辉煌,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能打破村子的宁静。

这个季节,父亲趁着草还未完全泛黄,赶着羊群到村东头的沟旮旯里放羊去了,母亲到柴垛上搂拾些柴火,打算把备了几天的月饼烙好。陕北的中秋前后,早晨和傍晚已有阵阵寒意,但萧落的秋挡不住母亲做月饼的热情,就像院墙外的格桑花,秋风扬起了的尘沙迷不住它依旧想要盛开的眼,不过是很快谢了去。

农家人做月饼甚是简单。两指厚的红砂石板是父亲在老沟底背回来的,原本是铺炕的炕板石,把黑黢黢的铁锅拔了,砂石板盖在锅窝子上,就变成了母亲烙月饼的“专用炉”。母亲烙月饼的手法很“粗糙”,看月饼模子的大小,揪一团面擀了皮,再包上早就准备好的馅儿,放入刷了油的模具中,用力压瓷实后倒扣了过来,这月饼就成型了。把成型的月饼放在烧得滚烫的石板上烘烤,不时地将月饼翻个面继续烤,不一会儿工夫,月饼在母亲一次次的翻滚中由暗白变得焦黄,也鼓起了“胖嘟嘟”的肚子。母亲顾不得尝一块,麻利地扣着、翻着手中的活计,和好的面团渐渐少了,放月饼的笸箩逐渐满了。

云中谁寄锦书来

傍晚,放羊回来的父亲还没有吃饭,便拾起一块笸箩里晾凉的月饼啃了起来,边啃边说:“今年的月饼不错,很酥脆,以后放羊时兜里揣几个,饿了就啃几口。”我一直以为父亲的话是在奉承母亲,每次吃母亲做的月饼我都觉得有些硬,甚至硌牙,确实不如集市上的酥脆。母亲看着父亲吃月饼的样子,笑眯眯地说:“这次做了满满一笸箩,你们谁饿了就拿些出来吃,吃完我再烙些。”说话时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像是夜空的弯月,在黑暗中带着一丝光明,把平淡的家点缀出满堂的温暖,就像六月的山桃,让黄土地充满生机。

母亲的月饼每年都要送出去很多。陕北人好客是刻在骨子里的,城隍梁这个小村子把陕北人的热情和邻里之间的和睦彰显得淋漓尽致。单是中秋的月饼,东家的做好了给西家送一碗,这家的枣馅换来了那家红糖馅的,到最后,月饼还是那么多的月饼,却是能把村里的月饼吃个遍。母亲把早就分好的这家一份,那家一份的月饼用油纸包好,托村里人捎上去榆林靖边的班车,给外婆和舅舅们各分一些,也算是与他们共度佳节了。

当然,也少不了我的那一份,母亲每年会让哥哥去安塞县城给我也邮寄一些,只是我到了汉中工作,见不到母亲围着灶台,在滚烫的红砂石板上烙月饼的样子了。前些天,母亲打电话说要开始做月饼了,问我想吃哪一种馅儿的,她要提前准备一下,要赶在十五之前把月饼寄过来。听我说想吃杏仁馅儿的时候,母亲在电话里笑着说:“今年的就是杏仁的多,我还多加了些杏仁,包你能解馋。”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突然喜欢吃母亲做的月饼了,也许是母亲的手艺进步了不少,又或者是母亲故意多加了糖和杏仁,总之,对超市里包装华丽的月饼失去了兴致,倒是母亲做的看似“粗糙”的月饼让我回味无穷。

于是,我又怀念起那些年的中秋,母亲坐在脑畔打谷场的石杵子上,啃着干巴巴的月饼,喝一口暖壶里刚倒出来的白开水,身后是用连枷捶打了一半的粟杆,不远处的山桃树上的麻雀,趁着母亲不注意,像离弦的箭蹿到打谷场上,叼几粒粟米转身逃了去,几朵路过的白云遮住了山桃树沐浴的光,投下的影子像是落在地上的锦书……

年年中秋,今又中秋,站在江堤上,望着随秋的日子逐渐冰凉起来的江水,江面倒影着两岸的灯火交相辉映,随着缓缓流淌江水的波纹一闪一闪,倒是与陕北的夜格外相似,只是少了几孔窑洞和黄土夯实的围墙,在院子里摆着的桌子上,放着月饼和瓜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赏着正直当空的明月,听着远处隐隐传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歌谣。炼钢厂  薛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