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柜里父亲的鞋很少，除了一双皮鞋和两双布鞋外，偌大的鞋柜里，父亲就没什么可穿的鞋了，唯一的一双皮鞋还是在走亲戚朋友家的时候才穿的。我从未见过他给自己买一双鞋，每次鞋子破了，都是让母亲去买一双最便宜的黑胶底黑布面的布鞋。

之前，父亲一直都是穿母亲纳的鞋，用旧布糊好的硬布板，裁剪到合适的鞋号，母亲就用麻丝搓成绳，一针一线纳好鞋底，在用软布做好的鞋面上铺一层“条绒”，将鞋底和鞋面用麻绳连做在一起，就这样简单的鞋，父亲穿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要换一双好一点的鞋子。村里许多人随着日子渐渐好起来，都换上了各式各样买来的鞋，父亲的每一双鞋都要穿到鞋头顶开了洞，或者鞋底磨出了窟窿，实在穿不了才舍得换，而且每次都是在母亲的催促下才换的，用他的话说：“还能凑合的穿，就不要浪费了。”

后来父亲开始贩卖粮食，母亲也开始在镇上做起了卖面皮的生意，家里的经济状况逐渐好了起来，母亲这时没什么空做鞋了，我和哥哥妹妹穿得也都是买来的各种款式的鞋，父亲则穿上了卖价最便宜的黑胶底布鞋。村里的人都“笑话”父亲说挣下的钱都留着下崽儿呢，舍不得换一双好一点的鞋，父亲每次都是憨憨地笑笑，并没有过多的争论或辩解，只是简单地回一句：“这种鞋穿习惯了，穿起来舒服”。父亲没有穿过好鞋，但我们姊妹几个穿得都是好鞋，也是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担心我们几个穿了破旧的鞋子，在学校会被别的同学嘲笑。

我一直以为父亲确实是喜欢穿平坦合脚的布鞋。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那一年正月，父亲去参加我表姐的婚礼，刚好我也去参加，遇到父亲时，只见他脚上穿了一双不知几年前买的皮鞋，鞋头和鞋后跟的皮子都掉了，只是用鞋油涂得黑漆漆的。我看得不由一阵心酸，要拉着他去鞋店里买鞋，可怎么也拉不到鞋店里。我是知道父亲穿多大码鞋的，便和朋友一起到附近的专卖店买了一双价格较高的皮鞋，硬是套在了父亲的脚上，顺手便把旧皮鞋扔进了垃圾桶，父亲嗔怒地捡回了他那双破旧的皮鞋。从我嘴里得知新皮鞋的价格时，又是一阵对我“批判”，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容。也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多次在他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面前“炫耀”了我为他买的那双皮鞋。

去年国庆节回家时，我看到了几年前给他买的那双皮鞋，依然保存的很好，一看就没怎么穿，当我提出要给他买新鞋时，他便略带生气地说：“你们开展得‘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教育都白学了吗？为什么不懂得简朴？”当我很惊讶他说出的话时，他说：“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老爹我天天看新闻联播的。”在那一刻，我才仿佛真正地看懂了父亲，不是不喜欢新的、好的，而是他从艰苦的岁月走过来，真正懂得什么叫来之不易，什么叫苦日子，虽然现在的日子好了，但做人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

现在父亲还是穿着一双黑胶低的布鞋，穿烂了，就让母亲再给他买一双，走在街上也从来不怕人家笑话他不讲究。他常常说：“我这个岁数了，鞋子的好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掏钱，买合适的鞋子穿在脚上，舒服。”（炼钢厂   王德中）